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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耕白眼一翻,嗤笑道:“好一张利口!范参军这么一说,我崔二郎简直成了从灾民口中夺食的罪人了,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”
范光烈越说越来劲,“崔长史,你为获私利与百姓争粮,弄得饿殍遍地。本参军这就上表参你,你等着陛下降罪吧!”
“恐怕要让范参军失望了。”崔耕耸耸肩,道,“谁告诉本官要用粮食喂鸡了?”
“那你想用什么?总不会是抓虫子喂小鸡吧?哪有那么多虫子让你抓?”
“虫子?虽不中亦不远矣,本官用的是……蚯蚓。”
“啥,蚯蚓?哈哈!”范光烈笑道:“那怎么可能?莫非你崔长史要派人到处抓蚯蚓?”
崔耕道:“当然不是抓蚯蚓,而是……养蚯蚓。”
对付蝗灾,后世的法子很多,比如喷洒农药啊,比如随时观察蝗虫的动向准备扑杀啊……等等。
但是在古代,可用的法子就很少了。用小鸡吃蝗虫,的确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手段。
最根本的法子,还是备足足够的粮食,硬挺过这一关。
买粮食当然是首选,但是朝廷下拨的赈灾的经费肯定是有限的,崔耕也不可能干私掏腰包的事儿,即便崔家再趁钱,也救济但定州一府诸县的灾民啊!而且担擅济灾民的名声,容易被人攥了小辫扣了大帽子。再者,这年头粮食的产量是有数的,再加上昂贵的运费,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
凭空“变”出粮食来,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。
猪、羊、兔等动物的粪便以及秸杆、稻草等物,都不可能成为人类的食物,但蚯蚓却专以这些东西为食。
长大的蚯蚓,再被小鸡吃掉。小鸡长大了,既可以下蛋,也可以吃肉。
这就相当于用粪便换了肉食,换言之,也就相当于凭空增加了粮食供应。
当然了,这番道理,没必要对孙彦高解释清楚,只要能说服博陵崔氏参与进来,支持自己就行。
当初的五场比试,乃至智斗突厥特使,以及发明孵小鸡的技术,都在不断地加强着崔耕在博陵崔氏的威望。
因此崔耕前些日子说出了想法之后,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,崔挹就从祖产中拨出千亩田地给崔耕,用来养殖蚯蚓。
这还只是博陵崔氏的公田呢,崔挹又从自己的私田拨出了五百亩给崔耕,算是双方的合股。
他这番小动作当然也瞒不过崔氏中的有心人,后来不断有博陵崔氏的子弟来找崔耕,最后崔耕的蚯蚓小鸡养殖场达到了三千亩。
养蚯蚓主要是需要大量的人力,原来崔耕还担心博陵崔氏抽调不出足够的人手来,现在收拢了这批山贼为己用,俨然人手的问题已经大大地解决了。
到时候,只待这些小鸡下了第一颗蛋下来,一切就都稳了。
包括那场即将到来的蝗灾,也包括这五州蠢蠢欲动的人心。
……
……
定州城,刺史府。
从黄城村回来之后,孙彦高整整一天都兴致不高,好像藏着什么心事儿。
过了半晌,他才微皱眉头,问道:“范参军,你说崔耕这养蚯蚓喂小鸡之计,到底靠不靠谱啊?”
范光烈被崔耕收拾了几次,现在也不敢把话说满了。他想了一下,道:“这个下官也说不好。不过,任它有千条妙计,咱们有一定之规。”
“什么一定之规?”
“除掉崔耕!明年的蝗灾,绝不能有任何闪失!”
“你又要给本官出什么馊主意?”孙彦高一听就急了,斥责道:“陛下的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,除蝗不利,要本官的脑袋!在除蝗这个事情上,本官绝对不容许有所闪失!”
换而言之,在除蝗的立场上,孙彦高绝对不允许范光烈扯崔耕的后腿。
“放心,下官绝对不会害了大人您!”
范光烈说着,然后伸出手指往莫名的方向虚点了一下,低声道:“大人,下官刚接到上面的命令,就定在在明年,趁着蝗灾之际起事。呵呵,刺史大人,你就且等着当开国元勋吧!”
“起…起事?这么快?”
孙彦高当场就吓怂了,颤声道:“明……明年?单凭这五州的力量,那能成吗?”
“可不光是这五州,还有……”范光烈在孙彦高的耳边耳语了几句,声音甚低。
孙彦高听完了,面色阴晴不定,久久无语。
良久,他才颤声道:“听起来倒也不算冒险,不过,那崔二郎……”
“所以才要除掉他,省得他碍手碍脚的!”范光烈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。
孙彦高自从上了范光烈这艘贼船之后,就知道自己实难再下的来船了,继而问道:“那具体该怎么办?”
“还是跟上次的法子一样,借刀杀人!我看这次,他崔二郎怎么洗脱冤枉!”
……
……
如今蚯蚓小鸡养殖场的事儿,已经渐渐开始上轨,那崔耕自然不能总呆在黄城村带着,毕竟他来定州的主要职事还是定州长史。
遂再在黄城村呆了几天,交代叮嘱一番事宜之后,才带着宋根海等人,再度启程赶回定州城,走马上任。
履新定州长史之事,有了之前的种种辗转,孙彦高、范光烈等人自然不能再从中作梗了,倒也是顺利。
眨巴眼的光景,又是过了几天。
这一日乃是休沐日,崔耕正在家中闲坐,忽然宋根海引着一个青衣小帽之人走了进来。
那人一见崔耕,就赶紧跪倒在地,连磕了几个响头,道:“崔长史,我家主人被官府抓走了,您可不能不管啊!”
崔耕不明就里,抬手示意他起来,问道:“没头没尾的,站起来细说,你家主人是谁?”
“我家主人就是何明远何掌柜,小的是他何掌柜的身边使唤人,何贵。”
何明远?
冀州、定州境内承包各地驿站的土豪啊!
这是定州城中第一个向自己靠拢过来的土豪乡绅。
崔耕暗暗琢磨,自己前些日子刚替何明远平息了孙彦高外甥强买强馆驿的事儿,那边才偃旗息鼓没多久,怎么现在又出幺蛾子了?
他问道:“何掌柜出什么事儿了?细说!”
“唉,我家主人真是闭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啊……回禀崔长史,事情是这样的……”
好吧,听着何贵这么说来,尼玛的,又关孙彦高的事儿!
何明远有个小妾叫秋红,花容月貌,窈窕多姿,甚受宠爱。可是,就在前天,秋红失踪了。
紧跟着,何家有个仆人何大发向定州刺史衙门出首举报。他宣称,自己曾听秋红说过,何明远与突厥特使相商,要引领着突厥大军攻入定州。所得财物,何明远和突厥人平分。所以何大发向府衙揭发,恐怕秋红的死,是何明远杀人灭口了。
一接到报案,还事关与外邦通敌这种国家大事,孙彦高自然不能置之不理!随即马上命人把何明远捉拿归案。
好吧,刚靠上崔耕躲了孙彦高一劫的何明远,再次落入孙彦高的手上。这次的罪名更大,里通外国,贻害大周!
何贵说完原委,哭丧着脸叫道:“崔长史您想想,这么大的案子,全凭何大发的一张嘴,颠倒是非黑白,我家主人冤啊!”
崔耕听罢,冷笑道:“这孙彦高,还真你妈不消停,估计又是范光烈那老狗在背后捣鼓!”
何贵磕头央求道:“崔长史,我家主人冤枉啊,还望长史大人能够救救我家老爷!”
崔耕唔了一声,道:“你倒是忠心,你且放心,何明远是我的人,本官怎会见死不救?孙彦高通过上次驿馆之事,明知道何明远是我的人,他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构织陷害,显然这是要抽我崔某人的脸啊!就冲这个,我更要救,不然传扬出去,今后这定州地界上,谁还愿意为本长史办事效命?”
何贵听崔耕这么说完,稍稍松了一口气,问道:“那该怎么救我家老爷啊?”
崔耕稍微想了一下,道:“你附耳过来,咱们如此这般,这般如此……”
“啊?”
何贵听罢,顿时吓得小脸煞白,犹犹豫豫道:“这……这能成吗?”
“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!孙彦高乃定州刺史,处理这个案子正当其职。若要想替你家老爷翻盘,不兵行险招怎么行?”
何贵还是有些后怕,低声道:“但这也太冒险了啊!”
见着何贵还在质疑,崔耕也不再言语,自顾品茗不再理他。
何贵尴尬地看着崔耕,最后咬了咬牙,下定决心道:“好,就听长史大人的!小的这就去安排,一切都拜托崔长史了。”
何贵一走,崔耕又吩咐宋根海道:“去,把咱们的人都集合起来,随本官一道儿去刺史府要人!”
宋根海很难的小心谨慎了一把,提醒了一句:“大人,这孙彦高是一州刺史,大人您是他的佐官。如果这么硬去要人的话,不合规矩啊!”
“规矩?”崔耕道,“是他孙彦高先坏了规矩,那本官又何必跟他谈规矩?”
“莫非大人心中早有定计?”宋根海跟崔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他知道自家大人向来不打没把握的阵仗。
“当然。”崔耕微微一笑,道:“哼哼,构陷何明远勾结突厥人?孙彦高找的这个罪名,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呢。”
宋根海嗯了一声,便匆匆下去召集了人手。
崔耕这所宅院里,不光是他和封常清宋根海等人,还有二十名博陵崔氏调来供他驱使的悍卒。虽然人数不多,但撑撑场子也够用了。
吁~
崔耕翻身下马,带领二十余人,直奔刺史府的大门而来。
顷刻,抵达刺史府外。
这时,一个军官赶紧拦住了他们的去路,抱拳拱手道:“崔长史,今天不是休沐日吗?您怎么来了?”
崔耕对这拦路的军官也有些印象,问道:“孙风,今儿个是你当值?正好了,去通禀一声,就说本官有要事见孙刺史!”
孙风笑道:“崔长史,您来得不巧。刺史大人有令,今天要审一个大案,不准放任何人进来。”
“不见任何人?今天本官还非见他不可了!”
随后,崔耕一挥手,对封常清等人下令道:“冲!给本官冲进去!”
“是!”封常清可不管那个,带着博陵崔氏的悍卒就往前冲。
刺史府门前的甲士们当时就有点傻眼,这一州长史带着二十多人攻打刺史衙门?这是闹哪出啊?
孙风和这些守门军士也知道最近崔长史风头最劲,不敢过于得罪,而且他们也知道崔长史貌似和孙刺史不怎么对方,尼玛的,神仙打架,他们可不想被殃及池鱼。
于是他们象征性的抵抗一番,就往后退。
顷刻,崔耕带着人,迅速地冲入了刺史衙门的大堂。
此时,大堂之下,何明远被五花大绑,面色惨淡,衣衫里外头渗着殷红的血渍。
显然,何明远已经被上过刑了,而且估摸着至少上过两轮的严刑拷打了。
眼见崔耕来了,何明远都快哭了,双眼冒着精光,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,喜极而泣地叫道:“崔长史你可来了,快救救何某啊,他们逼着我诬陷……”
啪!
孙彦高猛地一拍惊堂木,打断了何明远的求救。
孙彦高怒发冲冠,直指崔耕:“崔长史,你藐视法规,以下犯上,带人擅闯刺史府,你想干什么?”
“哼,我想干什么?”
崔耕怡然不惧,傲然自立,反问道:“我倒是想想问孙刺史,你到底想干什么?孙刺史啊孙刺史,你天天尽捣腾这些有的没的,你知不知道,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