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瓷器之新旧、真伪,本人不难辨认,但世人多受其蔽者。特因不仔细考察耳。各代之瓷器,其式样、颜色、花纹及做工,皆有其特长。其每一种皆各有准则,凡系一朝之器,其式样虽千百之多,皆如一人所创;其颜色皆如一窑所烧;其款字皆如一人所书;其他一切均无丝毫之差;较之机器所制绝无逊色。造伪者,无论如何用心仿制,绝难与真者维妙维肖,真伪相去极为悬殊,如能详细检察,绝不致为人所欺也。惟鉴别瓷器不同书画,在书画之某一部分,确能证明为真迹时,即可决定其全体为真品。瓷器则不然,有改换旧底者;有改装口耳者;有后绘彩色者;其他伪制之甚多,必须整个检察方法决定,万不可执一部分以定真伪也。兹将鉴别时应注意之点列下:
作伪者,以按换旧底为最多。盖鉴别者多数均注意款字之真伪。甚有以为款字真者,其他可不必考量。故改换旧底为作伪之最妙方。策其作之精者,在外面颇不易察见,若在器内以加开碱水刷之,去其所涂抹之尘埃,则所接口之痕迹,不难立见,况其釉色、式样、火光、新旧相比,终有不同之处,绝难掩尽智之耳目也。
火光极亮之瓷固为新器,但亦绝不可认为凡无火光者皆为旧物。盖作伪者,凡新瓷必用人功除火光,以尤旧瓷。辨别之法,即检视釉面之痕迹,即可知之。盖旧器经过数百或千年以上之流传,其表面上必有多少无意之痕迹,其显著名,肉眼在普遍之情形下即可观见,稍暗者迎光亦可见之,即不然,用显微镜一观,更全形毕露矣。新者,必毫无痕迹,即有之,亦系人为者,其不自然,定可概见,略一用心检验,即可分辨矣。
作伪者,每有将年代近之底釉与款字全行磨去,以充年代远之沙底名器,或改年远之款字,另装烧釉者。故鉴别时,必须注意底釉之颜色,是否与他处一致;款字之神势,是否与该器合适。伪制者,无论若何精心,亦必有破绽可寻也。
作伪者,遇旧瓷偶有微璺或磨伤落釉等处,每有将其破损部分上釉吹烧,再绘以花纹,使人极不易察觉。故鉴别时遇有非理之花彩,或颜色不一致之花彩,则可断定其为伪制毫无问题。虽不能发现其伪迹,亦可断定其为伪也。
瓷器之有足耳及其他易碰落之部分者,鉴别时,务宜详察其接连处所,盍此等部分易落,多有补上,再以火烧成者。若用吹釉之法补上,其痕迹极不易见,只可以釉之新旧火光之强弱觇之也。
瓷器之式样,必须合理。其有不伦不类者,多为损毁改作之物。鉴别时,对于口边宜十二分注意。设式样不现成,而口边颜色与其他部分不一致者,多为改作之物,不可不察也。市上简易之作伪,多有用粘瓷药粘之者,故鉴别瓷器时,必须处处详细检查,如受此类欺骗,非惟受有损失,亦为智者所窃笑,不可不注意也。
遇有铜铃口之瓷器,必须详视其铜之成分。做工及瓷口之情形,盖多有损毁之名瓷改作冒充也。
白色瓷器绘有彩绘者,务必详察其彩色与质地是否同一光泽。若质地温润,而彩画光泽独强,多为真坯假彩之伪制。盍以前宫中存有素地之瓷器甚多,专为临时在京添彩者。但从来均有余器。民国后,素器均添彩色矣。此种伪制甚多,故素地彩绘之器,均须特别注意也。
改补之器,如能由表观上发觉其伪迹,固为上策,否则,由声音上亦可试别其伪造也。盖完整无疵之器,其音清脆悠长;改补者,沙沙而短。即新旧之器,亦可由声音分别也。旧器必清脆;新者糠散而久。于斯道者,闭目以听,即可得八分,决定不待斤斤把弄也。
宋元以上瓷器之釉水及颜色,其鉴别似属较难,然从来各窑皆有其特殊之优点,如能对其特点皆有相当之认识,则伪者一见即明矣。兹将各名窑器之特点列述如下:
古名窑器,如越州秘色,今已不可得见,只空存此一名词,令后人羡煞耳。柴窑,虽少而难得,以前故宫尚有陈列之者,所谓青如天,明如镜,薄如纸,声如磬,信不诬也。釉色滋润,细媚,有细纹,制精色异,为诸窑之冠。定窑、有南北之分,色有竹丝刷纹者,曰北定,以政和、宣和间窑为最佳;有花者,为南定,北贵于南。定窑,土脉细、有光素、凸花、画花、印花、绣花等种,多为牡丹、萱草、飞凤等式,均工巧,而以画花为最佳;素者亦美,以色白而滋润为正,白骨而加以釉水,有如泪痕者佳;质粗而色黄者间有紫色者,曰紫定;若漆者,曰黑定,俱不甚珍贵也。汝窑,系淡青色,其釉为玛瑙屑所制,其色如哥而深,微带黄似卵白,汁水莹厚如堆脂汁,中棕眼隐若蟹爪者,真,底有芝麻花,细小挣钉,土脉质地较官窑尤滋润,薄者,尤难得也。官窑,色青带粉红,浓淡不一,有蟹爪纹,紫口铁足。哥窑,色青,浓淡不一,土脉细薄,亦有铁足,多断纹,号百圾碎,釉水纯粹者,最贵。龙泉窑,土细质厚,色其葱翠,妙者与官哥争艳,但少纹片紫骨铁足耳。钧窑,俱五色,光彩大露,有兔丝纹,红若胭脂朱砂为最,青若葱翠,紫若墨黑者,次之。三者,色纯无多变,露者为上品。底有一二数目字号为记者,佳。青丝错杂若垂涎,皆上。三色之烧不匀者,非别有此色,俗名茄红紫、猪肝红、鼻涕等名,皆无足取也。
至明器这各种彩色,均极佳妙。清代康乾两朝,仿制及创造亦皆精美,但与明彩比较仍有小巫大巫之别。至伪造者,无论如何精心,终与真者有天壤之不同。兹将各种彩色之特点,简述如下,用为鉴别之张本:
明器之白地,俱略发青,其釉极厚,其光犹半失亮之玉,润而且细。至清康熙,则有深浅之不同矣。计其要者,约有纯白地者、浆白地者、青花白地者三种。纯白地者,色纯白,比明器较白,比乾隆器略黄,其润亮与象牙之纯白者几无以异。五彩器,俱此地者为多,浆白地者,白如米浆,故亦曰米汤娇,地白微呈黄也,与宋粉定之白略同,特不如粉定之透脱细润耳。纯白器俱此地者为多,青花白地者,白中略发青色,青花器之白地,多为此色。至仿造者,其白地多不润亮,且对光视之,均有棕眼,宛如人身之汗孔,其釉糟,而性亦糠。
明器之绿,色绿而艳,与翠之油绿无异。至康熙之器,其釉透而且亮,其色与子母绿略同矣。乾隆之器,其釉仍与康熙同,惟绿略淡,略发黄耳,若夫仿造之绿,釉厚则色黑,釉薄则色淡,或发黄、或发黑,绝不适中,盖纯系洋绿之故也。是故新物,凡有硬绿之处,莫不用砣去光,以掩其劣,且釉亦必混而不清。
明器之红,色红而略含紫意,如熟透而将烂之枣,然至康熙之红,则鲜艳娇嫩,与正熟之枣同矣。至乾隆之红,则柔润莹澈,如方熟之枣然。总之,红上均有光亮,系由红内返出,犹天然之光亮也。若夫仿造者之红,或发黄,或发黑,虽亦亮,乃委系人造者矣。其造亮之法不一,有将该物烤热,薄薄上一层川白蜡,或用油皮砣,轻轻磨出一层浮亮光,或上一层光药。真器之光,系出自釉内,因所用材料,增多系珍贵矿物,仿造者所不能为之者。故用种种人为之法,但仔细以察,真伪自不同也。
明器之黄色,有似金珀,有似松香。似松香之黄色,后世尚能仿造,惟不能仿造似金珀之黄耳。康熙之黄似金珀,而其色略淡。至雍正时,复发明浆黄料釉,遂与鱼子黄同矣。乾隆之黄,与康熙者同。至仿造之黄,绝不纯正,或发绿、或发红,其釉亦混而不透,与真者有天渊之别也。
明中叶以前之紫色,完全为葡萄紫,至明末与清康熙之时,遂变为茄皮紫矣。然比茄皮之色略淡,比煮熟茄皮色又略重,非绝似也,但均系玻璃釉者。至雍正时,始有料釉粉彩之紫色,若将粉调成而略觉紫色者。然自雍正迄乾隆,虽偶有茄皮紫釉,然其色发黑,其釉亦薄而混。仿造之茄皮紫,釉薄则色淡,釉厚则混,且绝不纯正,必发红或发黑,显系由他色配合而来者,较之真器之紫色,确有天然人造之别也。
明器之蓝色,类蓝靛,而釉亦不甚透亮。至康熙时,其釉亮而且润,其蓝色亦较明时鲜艳矣。但康熙之蓝,前后亦不相同,可分三期言之:初年之蓝,略发黑;中年则闪绿,故以翠蓝名之;迨至末年,则又闪红矣。乾隆之蓝,白而灰,或肉而发黑,翠蓝之色,至此而不复见矣。仿造者,亦不纯正,不黑则红且浮,而不能深入釉内也。明器之蓝,深入地内。至康熙,则虽不入地内,亦且深入釉中。嘉道之蓝,及仿造者则半入釉内,如抹于釉上者,然故均浮而不实也。
乾隆以前之瓷器,所谓玻璃釉者,虽皆透脱如玻璃,而究有些须混融气象,比之金泊、紫晶、子母绿等物。虽透脱如玻璃,终与真玻璃有别也。仿造者,无论釉之厚薄,虽偶有似玻璃者,而终不能呈现混融气象,与真者迥乎不同也。
粉彩之色不同,因施彩之不同也。康、雍之时,系将粉彩配成,然后施之器上,其色如将藕粉之内加以红色,以水冲熟,置于釉上者。然惟雍正之器,比康熙者之釉略混耳。至乾隆,其施彩之法,系先上一层白粉釉,再以粉红水点于白釉之上,系费两次手续也。嘉道以后,系以笔沾红刷于白粉釉之上,故其色浅而发紫。至仿雍正者,虽做法相同,然原料之不同,故其色发紫,或黑红,釉亦略混也。
雍正之瓜皮绿,颜色娇嫩,宛如春柳之叶,秋葱之心。至乾隆仍与雍正同,惟色稍深耳。釉皆滋润光亮,开片亦细,纹理亦不发黑。仿造者率多粗而不润,绿近于黑,火光之亮独强。真鱼子黄之色,系干黄釉,皆滋润开片,纹理亦不发黑。仿者色淡,而灰,或发绿,或发青,其亮亦系火光,非真光亮也。
康熙初年之蓝料,釉透脱如玻璃,其色与深蓝宝石略同。及末年,又发明一种磁料蓝釉,其色犹将蓝色加于粉内,以油调和而成者,即堆料款所用之色也,故其釉细而且润。若夫仿造者之玻璃蓝,其釉既薄,其色亦淡,近视之则蓝,远视之则灰,而黑与真者迥不同矣。且仿造之蓝,粗而糠,釉中多有空泡,其色亦发黑,不若真者鲜润也。
豇豆红一色,旧者之釉厚而润,仿者薄而粗,旧者釉内多有白珠,犹水珠滴于釉中,而与釉中之色仍不相混。仿者,绝无是据也。旧者之绿斑,润而且细,其色系由釉中返出。仿者之绿斑,或大绿或发黑。
胭脂水之旧者,其釉暗而润,其色红中略呈紫,与月季花之色略同。仿者之釉,焦而且亮,其色或发黄,或发粉红,不能如旧者之润亮也。
自康熙至乾隆,无论天青、天蓝,其釉皆厚而润,其间虽略有变迁,然大致相同也。真者之釉,若将藕粉如蓝,如水冲熟,抹于器上者,其中虽有深浅之别,然丰润则一也。仿者之釉,混而粗,绝不似旧者之丰润,求如鱼脑之混融,更不能得矣。
上述鉴别之道,如能悉心领会,则对于瓷之真伪,定有能分辨之把握。但瓷器之可贵,在精真,而精方为上品,但真器非必皆精也。真而不精,固不足贵,若真而有疵,尤无足取,惟疵之程度不同,有有疵而即为劣品者,尚有有疵而不为疵者,究竟何者为疵,何者非疵,鉴别者所不可不知也。
有疵而无关紧要者,曰缩釉、曰短釉、曰粘釉、曰麻癞。缩釉者,谓入窑之际,火候骤紧,往往敛釉露出胎骨也。短釉者,谓随意挂釉不到底足。此等蘸釉法,病不在匀,故易为短釉之弊,粘釉者,谓釉汁未干,两器相并而为一,劈之,使开,若粘片砾然。麻癞者,谓入窑时,粘有火炭,釉汁稍缩成堆垛形状,似麻癞也。此数者,皆宋元名器所常有,且因是而证作品之确者,故虽疵,而不得谓之疵也。
有小疵,而不掩大醇者,曰窑缝、曰冷纹、曰惊纹、曰爪纹。窑缝者,谓坯质偶松,为火力所迫,土浆微坼,厥有短缝。冷纹者,谓器皿出窑之倾,风力偶侵一线,微裂,不致透及他面。惊纹者,谓瓷质极薄,偶缘惊触,内坼微痕,表面却无伤损。爪纹者,谓器有裂痕,略如爪状,或由沸水所注,或由窑风所侵,是数者,皆疵类极微,无伤大体者也。
疵之为病者,曰串烟、曰伤釉、曰崩釉、曰暴釉、曰冲口、曰毛边、曰磕碰。串烟者,谓烧瓷之顷,偶为浓烟薰翳,或类泼墨之状,或呈果熟之形,若是者,视其浓淡多少,以定优劣。伤釉者,谓器用日久,案磨布擦,细纹如毛,色呈枯暗。崩釉者,谓硬彩,历年以久,遂致崩坼,彩色剥落,坠粉残红。暴釉者,谓釉质凸起,形如水泡,手法欠匀,火力逼之,遂呈斯状。若是者,视其地位多寡,以判低昂。冲口者,谓器皿之口,或触或震,口际微裂,成直缝形。毛边磕碰,均谓器皿口边微有伤损处。伤损处甚小,而扪处略有棱者,曰毛边。伤处较多,而胎骨少缺,但边际尚未露棱者,曰磕碰。若是者,亦视其受病之大小,以定其价值之增减焉。